2007年5月24日

極短篇--南京西路地下道的下水溝蓋

事實上,我並不是很喜歡地下道什麼的,比起「地下道研究會」的成員來說。我對地下道根本沒有所謂的「熱愛」而言,然而,比起地下道的本身,我對於附屬於地 下道的,其中一塊下水道的水溝蓋子,卻有著濃厚的興趣。

這並不是說我對下水道有特別的關心或是知識論之類。關於下水道我所知道的只是「下水道,水,水道網路」這樣子而已。比較起來,我對覆蓋在下水道上面的蓋子,所知道還比較多,至少它是看得見,踩得到,而且還伴隨著水流的聲響,以及專屬於水溝的奇妙味道之類的種種。再怎麼說,我也沒有特別去看過關於「下水道」的書,所以我也並不清楚這些書上會不會寫到關於蓋子的事情。無疑的,蓋子可以說是下水道的全體架構中,不可或缺,卻又會被人所遺忘的一個成分。

我為什麼會注意到下水道的綠故,其實說來簡單,用一句話簡單說明的話,就是「極大的聲響」,這麼一回事。那並不是蓋子本身所發出的極大聲響,亦非蓋子下面的水流所發出的極大聲響,而是由於我,這個人的本身和蓋子產生高能量的物理作用的緣故。

我,踩在蓋子上。

看似平常的動作,但是卻有著嚴肅的思考在其中,首先我將我的一隻腳,或者是兩隻腳,也就是全身一半以上的體重加諸於上,使得蓋子本身受到的力的衝擊,接著蓋子本身所產生的震動,由於地下道本身的密閉空間,以及蓋子下方到水面的空間的緣故,將所造成的音量數倍以上的增幅,產生「極大的聲響」。

如果有人住在地下道的一角,每天聽到他人踩到蓋子,發出「碰」,「碰」,「碰」而沒有精神崩潰的話,那實在是令人佩服的毅力,才能夠忍受。而世界上的確有著這種人類存在,關於這點我是深信不疑的,可是,如果有那種毅力的話,何必要住在地下道這種地方呢?這或許就是地下道沒有居住的重要因素了。

姑且不管地下道有沒有人住了,其實踩到蓋子,這種行為是被合理化而且可以被原諒的,即使發出的是「極大的聲響」,但是既然不會有人在地下道中長期居住,經過的人也只是稍微忍受一下這種極大聲響就可以了。更重要的是,幾乎沒有人會在小小的蓋子上面踏上兩步,所以路過的人們只會聽到「碰」一聲,或者是「碰」,然後「碰」......連續聽到「碰,碰」的情況應該是很少的。而我就常常作這種事,因故被稱為「在地下道『碰、碰』的男人」,不過請不要誤會,這畢竟不是我的本意。只不過我常常都在趕時間,為什麼趕呢?這點連我自己也不清楚,早點回到家(一分、兩分鐘)並沒有什麼好處或是獎勵之類的,總而言之就是不自覺的想早點回家,在這種動物性本能的驅使之下。衝下樓梯的高速加上離心力,總使我不得不踩到那塊蓋子,三尺見方的鐵皮,上面刻劃有叉叉的花紋,以極規律的形式排列在一起。覆蓋在水溝的上方,於是命名為「蓋子」的形體。

「碰」,極大的聲響,使人無法不去在意它的存在,然後,它的存在隨即迅速的被遺忘。就連我本身,也從來不會去注意到,這個極為重要,保障我不受到水溝的水所浸蝕的必要物體。直到她的出現。

上午八時五十二分二十七秒,一位正踩著蓋子的美女。不,是不是美女,我甚至不能準確的說出,一方面是我的審美觀鈍於常人的關係,而更為重要的是,我只有看到她的背影,從來沒有(到目前為止)看見過她的正面,然後,只有看到她的背影,就一下子有「她是個美女」的這種感覺,而且直到目前為止,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她「是不是美女」。

背影,一般來說,給人的印象,無非是「一襲長髮」「玲瓏有致的身材」這些特徵,如今回想起來,這種特徵的有無我已經無法正確的記憶,唯一記得的,是薰衣草。

伴隨著薰衣草的香味,以及色彩的薄紗,換成一般的說法,「紫色的連身裙」大概可以這樣形容吧。但是,她和她的薰衣草薄紗,給人的感覺並不是「她穿了那件衣服」,而是她穿著這件衣服出生的,無論何時,我都再也無法感覺到這樣衣服和人合為一體,給人的非現實感了。畢竟我是不會穿衣服的,這點我承認。

她在我的前方,大概不到十公尺遠吧。腳下的高跟鞋在地下道的地板上敲出了「答」「答」的聲音,迴盪著整座地下道中,這固然是不足為奇的事情,根據統計,每座地下道中,會踏出「答」「答」的聲音的女性,台北市每天大概就有一萬六千五百七十二個,當然這只是平均數字。可是接下來所發生的事,是標準的非現實性,也就是類似魔術之類的狀態。

她的步伐並不算大,所以腳步聲像是快板的進行曲一樣,「答答答答」的往前進行著,實際狀況來說像是這種形態。

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

不是真正按照進行曲的方式走路,所以我並不預期會有節奏上的變化,而當她只差一步,就要踏到蓋子的時候,想當然爾,我預期大鑼將會連擊兩次,發出「噹」「噹」的聲響,而結果卻是:

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~~~~~~~「答答答答」「答答答答」

怎麼會這樣?無論是走路再輕的女性,踏在蓋子上決不能不發出任何的聲音,關於這點我對蓋子是很有自信的,根據我實際的經驗,和對蓋子的觀察,絕不會有這種女性存在,何況是穿著高跟鞋,在地板上敲出進行曲的女子。除非我的聽覺突然失去,而那前後不過是一秒左右的時間而已。

 

從此以後,我再也沒有見過她,因此,我對於她的興趣,只好轉移到這塊蓋子上了。蓋子啊蓋子,在你的身上到底存在著什麼樣的秘密呢?

關於「數量因果理論」

我深深的相信,數量,尤其是人口的數量,決定著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一切事物,例如台灣和中國大陸,之所以在文化、政治、經濟上有如此大的差異,決定性的因素並不是在於民族性,而是在於「數量」上面。如果台灣有著和大陸相近的人口數量,那麼所帶來的人口素質下降,行政處理困難,將使得台灣和大陸呈現近似的局面。然而理論畢竟是理論,不可能有實際運作(台灣的人口變得和大陸一樣的可能性)

臂如說,今天我們之所以認識張大春這個人,也是基於「台灣有兩千兩百萬人」而存在的。如果這裡的人口不是兩千兩百萬人,而是二億人的話,張大春的名字,很可能就會被淹沒在十倍於現在的作家人口,而一般人不可能認識如此多的作家;相反的,如果台灣今日只有二十萬人,不是根本就沒有張大春這位仁兄(成為消失的二千一百八十萬人中的其中一個),就是以二十萬人的商業機能,沒有出版公司願意發同樣的資源培隨另一位張大春先生。

蓋子也是一樣的。如果不是兩千兩百萬人所繳的稅,這裡可能連一座下水道都沒有,沒有下水道的台北,更別提附屬於下水道的,一塊蓋子了;如果人數遠高於兩千兩百萬人,那麼,以這樣規模的人口資源,所開發出來的,也許是根本不需要蓋子的下水道,或是更高品質,不會被踩出聲音的蓋子吧。也就是說,因為這種情況,所以蓋子才會在今時今地,被我所踩到,這種機緣無論對我,對蓋子而言,毋寧都是一種幸福吧。

想通了以後,我在南京東路的地下道中,下水道的蓋子上面,愉快的以我的腳和蓋子打招呼,值得注意的一點是,在蓋子們的世界了,是不能用手去打招呼的。因為蓋子和人一樣,為了被人踩踏而誕生的,而蓋子深深了解這一點,跟蓋子們打招呼的話,無論如何還是用腳比較禮貌,這當然也是我獨斷的偏見,不過,令我不明白的是,許多人類並不明白這一點。

輕快的踏在蓋子上的我,這並不是利用蓋子,或是在摧殘蓋子,而是為了自己和蓋子著想,一種愉快的共生行為。

「碰」

無人反應。

「碰」

......

「碰」「碰」

路人開始以奇妙的眼神看著我。

於是,我離開了蓋子,等下次有機會的時候,再踏在你的上面吧,畢竟因為踩踏蓋子而被送入進警察局,這種人我可是不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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